和平庇護所: 從德勒斯登 廣島 到 金邊 蔡翼全
From Dresden, Hiroshima to Phnom Pehn Junyi Tsai
和平庇護所: 從德勒斯登 廣島 到 金邊 001
  1956年石山修武小學畢業見學旅行時到丹下健三設計的「廣島和平中心」, 就覺得它本體「Theme Park」的意味偏重. 石山本人沒說, 筆者聽得出他意指該設計崇尚和平之抽象義意大於撫慰亡靈, 大於實質療育生者与警惕世人, 雖說50年代後日本國力能妥善處理撫慰与療創.「廣島和平中心」誠然有其感動性, 更是每年8月日本「御盆節」, 官方祭祀典禮的中心, 民間則掃墓. 但延續原爆悲劇的真實記憶以警世的力道不足, 何況倖存者已寥寥可數, 當時原爆的恐怖記憶必然隨之淡化.
  美國森林生態學者及和平運動份子Dr. Floyd Schmoe以自募的4千美元來到廣島, 在1948暑假一同与東京廣島的義工學生建了4棟「復興住宅」, 後來陸續建了20棟, 給廣島約五百個家庭有了緊急棲身之地. 這20棟「復興住宅」, 在日本50, 60年代的經濟復甦力看來, 稱「復興Homeless Shelter」較洽, 談不上安適, 遮風避雨而已. 今天僅存一棟以「公民館」之名用做市民紀念活動. 而廣島當地人則稱之「廣島之家」. 也就是說, Schmoe氏的義舉, 不但實質受益五百戶難民, 而「公民館」更有持續戰勝國民間發心, 是非政治性的對平民虐殺表示遺憾与撫慰, 象徵意義「廣島和平中心」的感動力不同.
  2006年11月早稲田大學石山研究室設計於柬埔寨的「廣島之家」在湄公河畔的金邊正式開幕啟用. 它的用途不只是警世用的歷史博物館, 還是個以和平為主旨的學校, 提供更實質的孩童教育, 醫療与紀念聚會. 金邊「廣島之家」的成立是廣島市民本於自身60多年前的原爆悲難, 對波爾布特 (Pol Pot) 在1975年4月起3年8個月的恐怖統治, 感同身受而發心奉獻「淨財」的成果. 而金邊「廣島之家」的設計動機旨在延續恐怖記憶, 讓柬人療傷, 世人懺悔.
  法國殖民柬埔寨 (1863-1953) 不到百年, 給號稱「小巴黎」的金邊規劃了棋盤式格局,「廣島之家」所屬的 block是僧院區, 位於柬埔寨皇宮北邊偏西的2個 block, 東臨洞裏薩河河濱大道. 石山先生說, 建地是由近柬埔寨皇室的邷那隆姆寺提供, 那個block據幾年來看管半工半停的「廣島之家」, 佛學者日語教師渋井修先生透露是柬國高僧居住地.
  筆者90年代起開始有佛教信仰, 也略知泰國柬埔寨等是小乘佛法盛行的地方, 而也因此對「廣島之家」設計裏, 有佛教成分的話, 如何与當地信仰相融, 如何撫慰, 又有何教化之意, 特別是一位出身於有日本神道教与大乘佛教環境的建築師又如何來表達, 值得探討.
  佛經佛像於538A.D.由朝鮮半島的百濟聖明王傳入日本, 540A.D.即位的「欽明天皇」大嘆 “金碧輝煌,” 隨後展開擁番神, 即護持佛教, 与擁國神, 即信奉原始傳統「神道教」兩派的政爭. 而神道教派的「崇竣天皇」於592A.D.被弒後, 佛教經「聖德太子」(574- 622 A.D.) 宏揚推展, 到「孝德天皇」(645-54A.D.) 時期佛教興隆日本國土, 神道勢力見衰而屈於佛教之下以「神佛習合」之姿延存, 而習合之方即所謂「本地垂跡」,「本地」指佛之本體,「垂跡」指佛陀觀音地藏之投影型態. 香川県琴平町的「金刀比羅宮」即由不動明王与釈迦如来垂跡「金比羅大権現」. 而直至明治時期雖有「廢佛毀釋, 神佛分離」之政, 千年餘之佛教根性已蒂固. 二戰後美佔領軍總部GHQ更強制執行政府与神道分離的「神道指令」, 教科書裏諸如《古事記》《日本書紀》記載的神話也幾乎全部刪除.
  「廣島之家」之設計初機既是起於廣島戰禍与Pol Pot恐怖虐殺, 筆者覺得也有必要看看2次大戰歐戰場的浩劫, 為何會發生在經過文藝復興 (Renaissance) 洗禮, 特別是發生在英德兩高度基督教文明族群之間. 1945年同是受到空爆轟炸平民虐殺恐怖的德國大城, 特別是象徵巴洛克藝術与日爾曼人文主義菁萃的德勒斯登 (Dresden), 是否延續空爆悲劇之憶, 又如何表達遺憾与撫慰. 6年前的諾貝爾醫學獎得主德裔美人Dr. Günter Blobel捐出獎金, 為重建德勒斯登古城盡一己之力. 近十年來德國的古建築修復技藝在強勢經濟力的挹注下, 使德勒斯登的復甦像魔術般的展現昔時文藝拔萃, 鼎盛昌榮. 德國人因古城毀於戰火而悲痛, 也應該与其他英法人士嘗試去了解咸豐十年(1860), 英法聯軍掠奪焚毀北京「圓明園」後, 象徵康乾天朝盛世的「萬園之園」, 只以斷壁殘垣之姿, 僅留中國人永遠的歷史傷痕与憤慨.
  我少也賤, 貪著牧師神父邀留的一頓洋式熱食, 蛋糕餅乾, 常到長老教會禮拜耶和華, 也認祂是天父. 對基督信仰与佛教修行並不覺得有甚衝突之事, 如今也常進教堂禱告自省. 1987年除夕夜在魁北克蒙特婁 (Montreal) 渡過, 城內狂歡吵雜, 決定沿著城外聖勞倫斯(St. Lawrence) 河畔走往「聖母院」(Notre-Dame de Montréal Basilique) 避靜守歲. 蒙市舊城區像極法國古城鎮, 零下20度以下, 郊區道路雪壓成冰, 還滑了一跤. 在河畔街燈照耀下, 看得到浮冰疊塊相依推進往北移動, 當時覺得身陷浮冰不能自主隨冰逐流, 流往遠處黑黯深邃的恐懼. 上空開始轟轟煙火, 黃金燦麗隨風而逝, 是英軍蘭凱思特轟炸機? 還是德軍漢克爾扔下爆擊前的照明彈? 內心波濤已洶湧, 快步走進「聖母院」. 單膝跪下, 聖水一掬點了額頭. 院內禮拜堂靜肅寬浩而莊嚴, 那座聖母像, 怎麼看都像觀音菩薩. 牆壁上點滿了蠟燭, 与彩繪玻璃窗, 水晶弔燈搖曳映照的光影, 隔著搖曳上昇的燃燭熱氣團, 猶如天使翱翔虛空以迎聖母. 約十來對老夫婦低頭祈禱, 筆者也點了3吋燭跟著念天主玫瑰經, 感覺不只是物理性的溫暖, 更覺得心有了庇護所.
  筆者假設, 啟上世紀虐殺戰端者皆非佛徒, 更是背棄基督. 文學史上數一數二的小說家托爾斯泰 (Leo. Tolstoy, 1828- 1910)在1863-69年間手著 「戰爭与和平」, 不也藉著俄羅斯貴族之口稱拿破崙為反基督(Anti-Christ) ? 而受戰禍者, 平民百姓莫不跪求基督或菩薩的救贖. 作為一個建築研究者, 縱然無法避免戰爭虐殺, 見Schmoe氏之慈悲, 不應見賢以思齊? 應該有以建築為工具, 聊表撫慰療傷之心志.
hiroshimahouse
和平庇護所: 從德勒斯登 廣島 到 金邊 002
  到日本4年來, 每天背包步過「早稲田通」的舊書店街, 總要流連一番, 對一些印刷精美的京都奈良古寺与供於其內的釋迦菩薩天王等鎦金銅像總是愛不釋手, 是所謂「以像示法」而使彼等「意念淨土」吧. 我發現東京到處有神社, 規模皆大於一般民間佛寺, 「地藏庵」也很多, 隱於市街小巷幾坪寬的小地藏庵處處都有. 樸拙的小地藏石雕像也常出現在寺院入口. 早稲田通就有一座小地藏庵, 毫不起眼地擠在幾家吆嚇著 “irahshaimase” 的拉麵店之間, 石雕的地藏披著稍稍發黑的紅布, 默默的面對熙來嚷往的人群. 據說是昭和20年後立的, 說法不一, 大約是戰後沒錯. 我每步過總要雙手合十, 稱唸幾句七字聖號, 就是七字成咒, 如「南無地藏王菩薩」「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釋迦牟尼佛」等. 然後丟一百日圓的鎳幣進那寫了「淨財」毛筆字的木箱裏, 「丟」這個動作難免失禮, 可那木箱離作揖行禮有段距離, 這一丟与木板蓋相撞「咚」的一聲後落下又是「欽」的錢幣相跌聲, 這「咚咚欽欽」都帶著鼻音, 也就是音韻學裏的 /n/ 音, 特刺耳, 又像法音, 也像一粒念珠在我腦袋殼裏彈跳不已. 若有所悟. 這些到處有的地藏庵意味著甚麼? 地藏菩薩的本願是「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莫非人間世不時隱喻著地獄的前因. 尤其在談到廣島与柬埔寨的不幸, 筆者想到上世紀人類的浩劫.
  上個世紀中葉歐陸Holocaust的不幸, 拜今日數位媒體發達之賜, 處處警惕世人, 然而30年後又再次降臨東南亞「漁米之鄉」的柬埔寨. 90年代非洲Ruwanda与南斯拉夫Bosnia也發生了. 前者的族裔鬥爭喪生數十萬人, 後者東正教与穆斯林之間的滅種屠殺在擴大前所幸被北約軍阻止, 幾十萬生靈已然塗炭. 本世紀初在非洲Sudan与Darfur間又是悠關數十萬性命的genocide. 而發生在柬埔寨的genocide, 恐怖的不只是喪生的數目, 這幾十萬幾百萬的數字網路上都有, 自己敲敲鍵盤看看吧. 幼時見人火燒螞蟻窩, 4, 5個半個籃球大小相疊的螞蟻窩, 那半公分長大小的黝黑能傷人的螞蟻密密麻麻四散奔逃的模樣, 應該還不致於上萬隻吧. 而柬埔寨這個genocide更恐怖的是, 它有別於其它起因於種族宗教的差異, 波爾布特虐殺喪生的人絕大多數是柬人自己. 望著那一排排疊起的頭蓋骨牆, 在佛塔下的頭蓋骨, 像堆瓢瓜一樣堆在倉庫裏. 還有那最令筆者心悸的報紙大小的平面, 排滿1,2吋大小, 行刑前的黑白相片, 筆者避看他們的眼睛. 這種嗔恨与嗜血, 這世間有哪種禽獸做得出來嗎? 沒有, 做得出來的, 就只有人.
  以上的不幸, 有能力避難的移民往和平地如美加, 沒能力的如東南亞及非洲難民只能就地避難, 自求多福. 1995年6月筆者開了3天車從落杉磯回到溫哥華市西邊外海, 搭乘渡輪需航行50分左右的溫哥華島亞伯尼港 (Port Alberni ) 住所. 峽灣環繞在拱著白頭山巒的針葉杉林裏, 半山線以上還有積雪, 像圓周插滿針葉裝飾的聖誕節白奶油酥大蛋糕, 還有櫸樹, 北美松, 湖泊溪流處處, 淬冷蝕骨, 感覺好像是由人間隱入忉利天. 那裡人煙稀少, 絕大多數是印地安人土著, 其次是2代以上的歐裔移民. 兩者筆者都有熟識的人. 每星期總有一天跟兩三位印人帶著Husky犬去湖區撈鮭釣鱒魚, 主要是他們懂得避開大山貓, 因之前兩年有冬奧運越野滑雪女選手被襲重傷. 釣到的魚我是不吃的, 聹聽崇拜落杉機沒有的自然罷了. 剁去的魚頭內臟集成一堆放在塑膠盆裏置於稍遠處, 美洲印人普遍認為鷹隼類是去世的祖先. 樹枝上幾隻白頭鷹已等著. 他們喜歡就地燒烤, 我也把包著乾海苔皮的白飯一同分享, 幾隻松鼠毫不畏人地過來分食米飯, Hasky犬也習慣地不理會. 不吃的魚就送給歐裔移民了, 他們也樂得邀我晚餐. 剛認識時筆者聽他們說是荷蘭裔, 為甚要自我介紹荷蘭裔呢? 因為, 他們有意隱藏德裔的身份, 而他們濃重的德語腔与荷語腔聽起來是一樣的. 後來93年我給他們女兒結婚時拍照, 大慨是見了我的萊卡機, 又是黃面孔後才說是戰後由北德港市不來梅 (Bremen) 前來, 避開英法裔的Toronto与Montreal移民到此. 令一位W先生在60年代後期離開西德Wetzlar光學廠到溫市來. 他父親陸軍上尉
  1944年因傷重被遺棄在東線, 留下副官畫的一幅戎裝油畫像掛在家中客廳, 像下玻璃盒裏一枚鐵十字勳章. 溫市東邊沿Fraser River開車約2小時的Langley与 Hope, 也有不少自稱荷蘭裔倢克裔的移民以釀葡萄酒為生, 尤其是Okinagen湖一帶果園片片, 釀著有名的冰酒 (Ice Wine). 向他們沽酒後才知道來至南德. 荷人來至萊因河下游Lowland, 是不善葡萄農作的. “We need a shelter,” 我們需要避難所, 這些老一輩的德裔移民都這麼說.
  与Versteeg一家晚餐時電視也開著, 那時正好歐戰結束50週年. 英系的TV Channel 每晚播放BBC製作的紀錄—The World in War, BBC的立場客觀, 他們家兒孫輩, 年少不識愁滋味, 也當著是看戰爭電影一樣. 我也跟著看了幾天. 我主要的興趣在於英德軍事機械的設計, 特別是經過BBC藉電腦Animation 摹擬解說後, 對那些以Daimler Benz引擎為動力, 駕艙外型有菱有角的Me109与使用Rolls Royce引擎, 泡沫樣流線的駕艙, 翼尖圓渾如海鷗翅的Spitfire Supermarine特別愛比來比去, 就像今天比 Mercedes与Jaguar, Porsche比 Aston Martin是一樣的. 一晚65歲的女主人眼中泛著淚光, 全家黯然靜肅. 原來是播到戰爭末期的大轟炸, 一系列的講到Hamburg, Berlin, Dresden与東京名古屋廣島, 我識相的瞪著電視不語. 隱約聽著播報員解說「德勒斯登」的片段, 如 “The Florence of the North,” 北歐的斐冷翠, “the finest German cultural gem,” 德國文化最美的寶石. 以上2個形容, 如果還不能了解德勒斯登的文化寶藏在戰前歐陸的歷史地位, 那相對的說, 轟炸德勒斯登就相當於德機轟炸「牛津」「劍橋」, 或北歐雅典 “The Athens of the North” 「艾丁堡」.
  27吋的電視銀幕所投影的炸後德勒斯登的黑白電視映像所顯現的, 飄搖在15平方公里上空兩團白氣雲, 的確如播報員所形容的, “Devil’s Tinder Box,” 魔鬼的火絨箱, 是披著白袍的邪教巫靈的舞祭, 煨著凝結的血塊, 殘土餘火的罅隙中白光點點, 是撒旦撒著金沙, 1500°C高溫冶鍊的紅血寶石. 8月6日 08: 15 廣島上空B-29內, 套著軍用手套一指不能思考的姆指, 按下人類高級物理學科技的結晶, 覃狀雲下, 是蛇誘亞當夏娃的智慧果, 是攝氏1,800°C的oblivion.
View of the south side of the Frauenkirche in 2006, showing the incorporation of the largest remaining fragment of the original structure
Dresden Frauenkirche 南面2006年攝, 黝黑部分是轟炸後殘牆廢墟, 其餘依原樣重建.
和平庇護所: 從德勒斯登 廣島 到 金邊 003
  離開Versteeg家後我查了資料, 以上的恐怖主要是1945年2月13-14日兩天英空軍的夜間戰果, 13日歐洲中央標準時間22: 14 (CET)開始, 兩分鐘內796架与244架Lancaster轟炸機由兩方進入先後各投下1,478頓高爆彈,1,182頓燒夷彈, 和800頓高爆彈. 第二波轟擊於14日凌晨01:21- 01:45, 529架投下1,800頓. 從第1波結束(22:22 CET)到第2波開始間距179分鐘. 第三, 四波由美軍B17轟擊. 4次轟擊總共投下約3,900頓炸彈. 人不同於禽獸, 真如台灣人常說的夭壽聰明, 甚把戲都想得出來. 先以高爆彈炸開建築頂, 暴露內層易燃木結構後扔下空中爆開的燒夷彈, 分散燒夷棒於廣大區域並點燃, 而隨後高爆彈緊接強化燃燒效率. 結果造成固定區域內因燃燒時間持續而使溫度高達1500°C. 更可怕的是因高熱是往上昇的, 也就是以上所提的兩團白氣雲, 中歐2月的冷空氣隨著由低層地平面吸入, 造成15平方公里寬的火旋風區, 逃難不及的, 更不知要趴在地上保命的, 尤其是小孩与瘦弱婦女, 馬上被吸入火宅內. 這不是地藏經裏描述的火屋地獄嗎? 當下恐懼的難民最渴望的就是堅固的防空壕吧. 「早稲田通」的紅衣地藏頓時錫杖鏘鏘, 步過腦際.
August Schreitmueller's sandstone sculpture
奧古斯都許萊特穆勒-良善使者-石雕像俯視德勒斯登廢墟1945
  英軍像上述的燒夷彈轟炸始於1944 年10月14,15 夜到凌晨, 目標之一是獅王亨利 (1129- 95) 的中古世紀城市 「勃郎許維格」(Braunschweig, Henry the Lion’s city). 並且以獅王亨利建於1173- 95A.D.的中世紀大教堂為轟炸定點. 7架斥候前導機, 23:00, 先以大教堂為圓心的上空1,000M投下約60枚被德方戲稱為聖誕樹的照明彈, 在大教堂上空漂浮3到7分鐘, 其他233架蘭凱思特, 每架載彈6英制公頓, 以扇形區域(sector zone)飛往扇柄, 好比從折扇120∘的弧形圓週像水滴一樣沿折線流向握柄, 向以大教堂為中心的古城區投彈, 24:00結束. 紀錄片裏英軍觀測官說: 能見度, 極佳, (visibility: excellent,) 空投效果, 完美(optimal). 第2波在01:50警報響後02:30開始, 03:10英機飛離, 留下地獄在人間. 火旋風開始肆虐, 高熱難擋. 當時古城區有6個防空碉堡, 2座防空壕, 有23,000以上避難人口, 大都是婦女, 男人呢, 不是老殘扛不動武器, 就是小的還沒資格參加希特勒少年團. 德方消防隊一直到5點左右才由消防隊長Rudolf Prescher (1912-97) 想出辦法突破火陣接出難民. 即是, 以消防栓水管重疊接往防空碉堡, 水管上戳洞噴出水線造成「雨區」-Raining zone-降低溫度, 這些水管間集成「水巷」-water alley, 其中6個防空碉堡, 1座防空壕難民全員救出, 另1座防空壕內104人內95員在消防隊抵達前死於窒息. 當時的恐懼与Pol pot高中S-21刑室之虐殺何異? 23,000人這數目字有甚麼意義嗎? 這相當於Tokyo Dome發生意外時必須接救的全席滿員數55,000人之半, 而這還不考慮1945年戰時的混亂与相對落後的消防物質和技術.
  據戰史作家Frederick Taylor於2005年2月接受德國鏡訪問時表示, 英軍2月13-14日對「德勒斯登」的第2波轟炸為蓄意攻擊消防隊和救護人員, 因為間距長達3小時使人誤為空襲以過而進入火區, 結果救難人員不但救不了避難者, 還喪生了自己. 日內瓦公約(Geneva Convention)不是規定交戰國不得攻擊有紅十字的醫療隊嗎? 而在當時德勒斯登除了1939年已有的64萬的人口外還湧入約20萬的東普魯士難民, 數千名東線傷兵正由火車運進, 轟炸的結果是超過5萬平民死亡. 可是呢, 這鬼才Albert Speer 軍需部長早已有了防範措施, 盟軍的轟炸是傷了工業生產, 但卻毀不了, 復原也快. 至於德勒斯登的火車運輸系統只癱瘓了4天, 不錯, 96小時不到, a temporary inconvenience. 也就是說這種夜間轟炸除了製造平民死亡恐怖与歷史性傷痕外, 軍事上的成效誠然有限, 更何況盟軍勝利離德國投降不到80天.
  當然, 英軍方面自有考量, 要儘快結束戰爭, 或逼降德國. 英軍戰後辯稱這不只要摧毀工業生產, 更是為了癱瘓德東的鐵路樞紐以助俄軍攻入, 也間接要向蘇聯表示西方盟軍的強勢空武能力, 可是, 這種空武展示, 也直接導致蘇聯對西方的戒心, 而間接日後的冷戰. 英國國內也有反對聲音, 肯特柏里大主教George Kennedy Allen Bell (1883– 1958)是主要人物之一, 他早在1943年便疾呼反對這種都市蹂躪的轟炸.
和平庇護所: 從德勒斯登 廣島 到 金邊 004
  在金邊午後時分常見到身披橘紅袈裟的僧眾一列列托缽接受一般信眾供養食物, 通常都是米飯, 供養食物中難免雜有葷腥, 少不了捕自洞裏薩湖的鹹魚乾. 僧眾們是不挑剔的, 據說這就是他們當天最後的一餐, 僧院裏不另開伙. 金邊的佛寺裏僧眾們也誦佛經作佛課, 昏暗的佛堂掛著紋帳, 佛經浩瀚, 不知唸那部經典. 僧伽苦行, 自己也做做試試看吧. 托缽僧眾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 甚至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莫非心中喃喃稱頌著佛號. 柬埔寨的佛徒以小乘為主, 簡單地說就是獨善其身, 先做個自了漢, 全國上下不分男女, 一生總有一段時間僧團修行. 大乘修行者度己助人, 視眾生為眷屬. 好比廣島人捐給金邊的「廣島之家」便是行「佈施」利他的大乘佛法. Schmoe博士1948捐建「復興住宅」也是大乘菩薩行. 筆者曾請示高僧大德, 皆謂僧伽苦行無分大乘小乘, 法船不分大小, 堅心持戒修心皆可抵彼岸.
  見了那一列列橘紅袈裟的僧眾行走在金邊那坑坑洞洞的街道上, 筆者的立即感受就是「恐懼」, 是一種源自當地時空環境, 而也來自週遭的柬人, 一種環境与生命的共同體交歡後滋生的, 彌嫚如空氣般的「fear」, 譬如說那挑著扁擔賣鴉蛋的柬埔寨婦女, 50歲左右, 畏縮地蹲著, 那雙褐色, 粗糙的像樹皮般的腳板, 套著不合腳的橡膠涼鞋, 眼神不安地望著遊客, 她怕甚麼呢? 不只是擔心鴉蛋賣不出吧, 幾個就近寺廟的街道上擺著扁擔, 賣著香燭, 椰子与蓮花的中年婦女也是既不安又渴望的眼神, 是30年前Pol Pot遺下的虐殺記憶? 或擔心下一個戰禍? 此皆歷史的幽闇, 是精神性的, 然而有甚麼具體現實性因素抑扼著那賣鴉蛋婦女的話, 除了還留下的無數地雷尚未清除, 個人認為主要就是出自柬埔寨那深邃不可測的自然環境, 那「恐懼感」的誨黯与曖昧, 對歐美遊客而言是一種「刺激感」, 當作是遊覽亞瑪遜河或路易思安納州沼澤區. 而對當地人則是8世紀以來到當下這一刻處處被感染著的「恐懼」.
  比方說, 吳哥石窟的厚重石材在叢林自然中立起的空間便有自衛之意, 硬而厚實能拒猛獸, 又如戰壕溝渠能禦敵, 在心理防衛上也能中和「恐懼」. 浩瀚的綠色起伏, 彷彿有副巨肺隱藏叢林而緩緩呼吸, 自13世紀以來緩緩延伸的根爪蜷蜿蟠踞著「吳哥」石窟古廢墟, 八爪章魚吸盤似的緊摳著吳哥窟, 好幾百年來緩緩吞噬印度教与佛教的文明, 石壁上的Dancing Shiva正是印度教的神祇, 也是佛經裏的「大自在天王」. 如今斑剝黑蝕, 形消神枯. 入夜更形黯慘, 分身無數的魍魎精魅指揮叢林裏的蟲鳴獸嚎演出「黑暗交響曲」, 一對對猙獰巨眼時時瞪著依河維生的人們, 也瞪著殖民統治者, 也瞪著恐怖統治者. 如果不能了解這種恐懼感, 相對的, 不妨想想身處娥眉三峽之神秀, 登泰山遊五嶽, 嘆浩浩然有聖靈在的心悸感動.
  「洞裏薩湖」邊不少凳著高竹腳柱的簡陋草舍, 為的是因應每年5月開始長達 5, 6個月的雨季氾濫期, 使湖水區域由乾旱期的2500平方公里擴增至1萬平方公里. 人定勝天蓋水庫嗎? 沒錢, 也怕破壞生態, 或著說, 更怕因人定怒天而冒犯浩瀚大地神祇而降的「恐懼」吧. 洞裏薩湖的自然環境固然凌遲著柬人, 但柬人畢竟也依其豐富水產維生. 雨季過多的水形成寬廣的洞裏薩河, 流到金邊与楣公河會合後沉穩而強勢不可擋地往南流去, 流往深沉不可測的「恐懼」. 
  佛陀与諸天菩薩都捨柬埔寨離去了嗎? 沒有, 既有生命必有毀滅, 這也正是印度教的濕婆神所掌司的「創造」与「毀滅」, 一種生与死的循環. 英國學者作家阿道士・赫胥黎Aldous Huxley (1894-1963) 在他1962年出版, 有佛教背景的小說「島」(Island) 裡有首詩很傳神的描述了Dancing Shiva. 筆者試譯塗鴉如下: 
飆舞的濕婆
Shiva
喔! 創物主与毀滅神, 您既延續生命, 也終止生命, ...1
兒童憙戲的土地上空, 鳥群翱翔的天際, 是誰在旭光中舞蹈著?
又是誰在午夜火葬場的屍骸上空飆舞啊?
是濕婆, 是您黑暗, 恐怖的法身帕拉濕婆, 
您既是如此存在, 又似虛妄, 是空無, 卻又妙有, ...5
您是我生命的主, 為您, 我攜來鮮花供養:
同時也是我的死神, 因此奉獻了我的心…
我的心即是您的焚燒場,
讓烈焰燃去無知与我執,
盡情飆舞吧, 帕拉濕婆的法身, 舞在我心的灰燼上, ...10
我生命的主, 濕婆啊, 盡情舞蹈在飄滿花朵的時空裏,
也容我与您共舞!
  筆者對本詩的詮釋是: 印度教徒深信一直在宇宙虛空中「赤足」舞蹈的神祇「濕婆」, 以Dancing之姿不只慶喜生命之始, 如兒童憙戲与鳥的飛翔, 更要以午夜火葬場的舞蹈來迎接生命的「入滅」, 然而不是每個死者靈魂皆能受Shiva的接引, 條件是燒去心念的無知与我執 (line 9), 也就是佛家講的「貪嗔癡」三毒. 爾後的「共舞」也纔有「極樂世界」之意. 柬埔寨泰國等的佛教徒必然受到印度教「濕婆」的影響, 生死乃自然循環. 既然生著, 就隨時修行待命唄. 
和平庇護所: 從德勒斯登 廣島 到 金邊 005
  前言提到的問題, 即是金邊「廣島之家」設計裏, 有佛教成分的話, 如何与當地小乘信仰相融, 如何撫慰, 又有何教化之意, 至此應該逐漸明顯. 就從它的空間分佈開始思考.
  本建築體外在的, 內在的, 為何需要一大一小相連的兩個量體, 企圖表達甚麼? 
  第 (1) 先談兩個量體的功能. 相對於大方型量體的精神性空間, 小量體主以生活設施, 設有一個不銹鋼蓄水庫及其上的圓盤型雨水收集裝置, 其下是3層沐浴間及陽台. 2層是洗衣盥洗餐廚等1層是作業室与主量體相連. 而大主量體蓋著2面向下折的巨幅不規則長方形水泥版, 由傾斜的水泥柱支撐. 裡面主分4層, 外加一個屋上庭園位於那2面東西向水泥版下, 第1層也是作業室供當地柬人作手工藝品等事. 2 層中央是一個挑高至4層上長方形水泥版的天井式大廳, 而第2層靠璧4周用作休歇睡眠區. 3層為展示空間, 4層為預定孤兒院, 一座超大比例階梯交通3, 4層. 室外有瞭望陽台. 這種以功能強分精神對物質, 神聖對肉身慾求的空間區隔就是方便与柬國僧眾的小乘修行融合. 儘管休歇睡眠者嫌, 石山先生堅持不在大量體裏設盥洗. 也就是精神性空間必須絕對脫俗潔淨. 
  以上以功能區分精神生活与肉身生活空間後, 再看看如何以空間設計來表達「廣島之家」的功能. 這一大一小兩量體皆蓋著佛教符號. 小量體上方的蓮花造型模擬佛國「蓮花化身」的意寓是明顯的. 至於大量體上方的2面向下折的不規則長方形水泥版覆蓋物, 據石山本人指出, 乃指佛足. 即是泰緬柬小乘盛行國度常見的石刻佛足像. 吳哥窟裏也多見這種佛足像. 這佛足像隱喻佛陀与諸天菩薩駐足而留下慈悲祝福之意, 而依筆者個人看法, 對於意念已深受小乘修行薰陶的柬人而言, 意指「濕婆飆舞之足跡」. 
  而再依筆者個人看法, 這大量體有「日本人空間」的影子. 即這2 層中央挑高至4層上長方形水泥版的天井式大廳是由日本古代「幕」(日文音baku) 變形 (transformation) 而來, 指「帳」或「帷」所圍起的方形空間, 這方型幾乎看不到窗戶的建物就像軍營裏將校「帷幄運籌」的「仮屋」空間, 德川家擁兵權以挾天皇, 不是「幕府大將軍」嗎? 而「幕」也有嚴肅隱密之意, 也就是指日文裏的「隠す間」, 而它一層外牆由下向外斜的造型更有日本古城郭外牆向下外斜的影子. 就拿現代生活的例子, 在東京的寺院裏見人辦告別式時圍起的「式場」, 便有以布帛圍起的隱私空間. 還有, 看看日本戰國時期的電影裡, 那些手握葫蘆扇, 頭戴鹿角盔的大將軍与幕僚不都是在布帛圍起的「帷」內密商軍機嗎? 而變形 (transformation) 之說是借自M.I.T.教授 N. Chomsky 早期的變形語法 (Transformational Syntax)而言. 基本上就指「幕」為其深層結構 (Deep Structure), 經過一系列「變形」程序後而衍生大量體內天井式大廳的表層結構 (Surface Structure). 而Chomsky教授後期的變形語法(Government and Binding)增了表層結構後的語音表現Phonetic Form, 意指一句話, 由單詞片語的雛型組合, 經過文法規則修正後而成可理解的一句話, 這句話不說出來便是本身的表層結構, 說出來時因說話人口音腔調不同而有個別的Phonetic Form, 請注意, 一句印在紙上的話雖然遣詞用字讀起來相同, 說話口氣卻能改變原意. 這個說法運用到建築設計上, 就是說「廣島之家」大量體天井式大廳, 基本上有「幕」的雛型, 它內部的計畫, V型柱, 大跨幅階梯等是其變形, 至於它外型紅磚与水泥相互使用行成的視覺效果便是石山先生個人的Phonetic Form了. 也就是說,「廣島之家」單以空間設計而言固然有其表層結構, 但是, 比方說, 以玻離帷幕取代紅磚牆,「廣島之家」日後難逃「廣島超商」的下場. 
  以上大略以語言學(Linguistic Syntax)結構勾劃「廣島之家」「日本人空間」的影子, 其次再探一大一小兩量體的結構与柬國小乘佛法如何dialogue. 
  某些大乘出家眾常評小乘行者著重自了修行, 但想一想既然柬國上下幾乎全是僧團中人, 人人渡己, 誰需要度誰, 誰又有餘力度誰啊? 那一群腳穿橡膠鞋的所露出的黝黑腳趾足踝, 還有那賣鴉蛋婦女褐色, 粗糙的腳板, 前者象徵佛陀的苦行, 後者提醒現實的苦難. 今年四月八日是悉達多太子(Siddhartha) 2551年誕辰, 也就是說兩千五百年前, 佛陀及其弟子已身歷托缽苦行, 如「金剛經」(Diamond Sutra)所述: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鉢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鉢,洗足已,敷座而坐。…』  

和平庇護所: 從德勒斯登 廣島 到 金邊 006
  柬國僧眾便是實現佛陀及其弟子那時代的托缽苦行, 而這「廣島之家」一大一小相連的兩個量體便有上述「金剛經」之妙意. 稍涉佛學者皆了解此乃佛陀及其弟子行乞以斷驕心, 並使給予者因「佈施」心而得智慧. 乞食歸後均分所得並予貧病. 養肉身後洗淨跌坐伏心以般若究竟. 而筆者對「洗足已, 敷座而坐」這兩個動作的前後意義有點感想: 就是指「廣島之家」大小相連量體「一俗一聖」的功能. 兩千五百年前沒橡膠拖鞋, 想必是赤足托缽, 縱使避過昆蟻長蟲, 膝蓋下必然污穢不堪, 英文裏講到骯髒污穢最通俗的字巧的便是dirty, 而dirt即指泥土. 慶長五年 (1600A.D.) 打贏「関原之役」的德川家康不就以「厭離穢土」与「欣求淨土」2旗號召天下嗎? 這8個字用今天政爭術語來說, 就是「改革」.「洗足已」, 就是改革心念管理, 現實歸凱撒, 煩惱歸上帝. 以意志力將現實的附加煩惱如貲貸罄竭啦, 不第啦, 含冤受辱啦等等的煩惱當洗腳水, 到掉吧, 難道「喝了老娘洗腳水」? 而「敷座而坐」便是洗淨之後行「淨土」永住之方了. 也就是布席跌坐修禪, 作「心靈改革」,「任它六七意識妄心起起滅滅對境分別作意, 全不理會」, 在心念上用功以現「本來的真心」. 我佛學根基還沒資格談甚奧秘的佛課, 但80年代在舊金山萬佛城聽宣化長老言「這極樂世界就是你我眾生本來的真心,…」感此語受用. 那怕身陷黑邃鐵圍, 修得本來真心, 也能菩提不斷「淨土」消遙, 与人間煩惱和平相處.  
  第 (2) 思考建築材料: 這整座「廣島之家」主要以鋼筋水泥与紅褐色磚塊2種材料建起. 水泥樑版与量體四方的水泥柱撐起骨架結構後疊起紅磚牆, 地板舖以越南典型禇紅色磁磚. 可謂有骨有肉陽剛有形. 位於邷那隆姆寺block裏朝西的角落, 「廣島之家」謙遜不炫燿, 紅磚与禇紅地磚更和僧眾的橘紅袈相容. 這水泥柱的表面處理似乎有意避免近年來流行的光滑潔淨的清水模混凝土處理, 用意在表達粗壯而強硬. 版模拆卸後模痕龜隙清淬, 一些較大的空氣坑洞修補後顏色較深, 更顯樸拙, 水泥乾痕烏灰交雜有如軍用碉堡工事. 磚壁罅隙及天井射入的太陽光影分秒移動, 与禇紅与泥灰色均以本來面目相互交談, 氣氛詭異神秘. 這室內的結構營造柬埔寨「窟」的「反恐懼」空間, 像壕, 戰壕, 防空壕予人安全感. 柬國地域處熱帶, 而建材選用如原色水泥也給有清涼感覺, 尤其在赤足步行禇紅色磁磚之上, 熱氣往上方天井流昇造成自然氣流, 感覺爽朗. 加上小量體上方圓盤型雨水收集裝置的蓮花圖案, 更有「火坑化作白蓮池」之意. 那就「洗足已, 敷座而坐」吧 !
  第 (3), 視覺与光. 室內幾座V型支撐水泥柱, 其傾斜的巨大量體造成的視覺震撼效果顯然有意令人聯想原爆轟炸後斷壁斜椽, 也就是二川幸夫所說的「不安感」. 當人立於2層大廳時, 感到頂方的亮与下層週遭的黯對比強烈, 在文學作品中, 光的語言意像有神聖之諭, 而建築物內的自然光源也令人引頸以望, 正午及午後的強光形成頂上2面長方形水泥版的背光而令人注目. 是濕婆邀舞吧. 也就是說金邊「廣島之家」頂上佛足摩頂加持庇蔭. 換句話說, 這幾座V型水泥柱与頂上2面長方形水泥版同時有雙重寓意 (pun like witticism), 對廣島人而言, 是原爆後斷壁斜椽, 而對柬人而言念頭一轉, 廢墟之像即是諸天摩頂的「淨土」, 佛恩之重都把水泥柱給壓彎了.
  然而宇宙廣袤,「淨土」何覓? 距離我們娑婆世界十萬億佛土之遙, 何尋? 佛經說一彈指即達, 也就是一念之間, 「娑婆」意堪忍, 就是活在世界上忍受一切的痛苦. 可是以境練心. 路不轉人轉, 境不轉心轉, 也就是不必等死後祈佛接引, 內心就是淨土. 耶蘇基督說神的王國就在你心中 “The Kingdom of God is in your heart.” 這練心功夫並不容易, 藉以上赫胥黎的說法, 就是「制約」(conditioning)的功夫, 在他1932的小說「美麗新世界」(Brave New World) 便是以「制約」得樂, 是樂園工程 (Paradise-engineering). 新人類藉藥物「索麻」“soma” 控制七情六慾永無煩惱, 這當然是個反諷. 畢竟, 樂園不同淨土.
  這天井式大廳裏3層到4層的大階梯, 便是「廣島之家」的「淨土工程」(Pure land engineering), 它功能上不只是使参訪者上下階梯時隨視線移動而感受其詭異氣氛, 而也因階梯幅跨比例之巨, 由東向西的動向一步一腳印, 心生「西方淨土」之意. 八世紀以來吳哥窟上雕塑的Dancing Shiva 對那群腳穿橡膠鞋的橘紅袈裟托缽僧眾而言, 或許在「廣島之家」上方留下了舞步. 每個出家僧眾, 心懷西方淨土, 強制自我「制約」苦行, 凜然面對 Shiva 神燃去肉身穢命而得永生.

  2005年2月13日, Alan Smith, 一位英軍轟炸機員之子, 用從1940年毀於德空軍的Coventry 大教堂廢墟中收集到的中世紀鉚丁釘製了一個十字架, 送給薩克森路得派大主教, 而德勒斯登的地標之一Dresdner Frauenkirche ("Church of Our Lady") 也在2005年10月30日重生. 這在基督教世界象徵著上帝的再臨, 替人類 「以牙還牙」的罪背負十字架, 同時也給創傷的德國人一個心靈的庇護所. “回去看看吧!” 筆者說, Versteeg老夫婦也動了心. 回到早稲田通, 向石雕的地藏一揖: 願世界上死於轟炸虐殺的亡魂, 在亞洲, 在歐洲, 在非洲, 在南美洲, 皆能燃去肉身之罪, 与濕婆天國共舞. “Irahshaimase! Irahshaimase!” 進了「龜鶴庵」, 點了熱喬麥麵, 坐在褟褟米的布團上, 溫了一壺大吟釀, 感到很溫馨.

  印度聖雄甘地 (M. Gandhi 1869-1948) 說 "What you do may seem insignificant, but it's very important that you do it." Dr. Floyd Schmoe捐建的20棟「復興住宅」對廣島難民也許是杯水車薪. 石山研究室設計了廣島人捐給金邊的「廣島之家」, 規模財力比起Dresdner Frauenkirche也許微不足道, 但重要的訊息是, 已經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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